以自贸区突围TPP，胜算几何？

12月20日，中韩自贸协定和中澳自贸协定正式生效，这意味着中国自贸区“朋友圈”再度扩围，将提升中国与韩国、中国与澳大利亚的贸易便利化水平，提高双边投资的可预见性和透明度，促进两国间货物、资本、人员的自由流动，造福中国、韩国、澳大利亚的企业与民众。

　　早在2015 年3 月24 日，习近平总书记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审议通过广东（南沙、前海蛇口、珠海横琴）、天津（滨海新区）、福建（福州、厦门、平潭）自由贸易试验区总体方案，在全国范围内复制上海自贸区经验。除此之外，一些保税区也开始推广上海自由贸易区的经验，如青岛、济南、哈尔滨、武汉等。

关于上海自由贸易区，我早在2013 年10 月就谈过，当时我是这么说的：为什么要成立上海自由贸易区？就是为了应对美国打造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中国在加入世贸以后整个贸易量突飞猛进，到2012 年，中国已经取代美国成为全世界最大的贸易国。2012 年俄罗斯也加入了世贸，那么请大家想一想，如果全世界所有国家都加入世贸的话，请问世贸还有意义吗？没了世贸，那么西方国家要如何保障自己的既得利益呢？那就要成立一个新的世贸了。关于这个新世贸，我曾经取过一个名字，叫作ABC 世贸（Anyone But China），排除中国在外的世贸组织，也就是现在美国一手打造的TPP。当然除了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还有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协定（TTIP），我们在这里只谈前者。

　　为什么TPP 叫“排除中国在外的世贸”呢？因为要加入TPP 的话必须开放三大产业——第一农业，第二工业，第三服务业。

　　第一，农业。美国很清楚自己可以开放，地广人稀的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等也可以开放，但中国开放不了，不光中国开放不了，德国、韩国、日本等都很难开放。为什么？这事关粮食安全问题。习近平主席讲得非常清楚，我们的农业是不能开放的。2013 年11 月28 日，习近平主席在山东农科院召开座谈会时说：“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保障粮食安全对中国来说是永恒的课题，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历史经验告诉我们，一旦发生大饥荒，有钱也没用。解决13 亿人吃饭问题，要坚持立足国内。”对此我是非常赞同的。不仅是我们，韩国跟日本也是很难开放农业，像韩国的牛肉敢开放吗？日本的很多议员都是农村选出来的，农民有非常强大的话语权。这也是为什么日本、韩国加入TPP 这么困难。

　　第二，工业。表面上我们是开放工业的，但有一系列限制性规定：比如外资可以投资煤矿和城市的供水、燃气，但必须是中方控股；可以投资石油、天然气开采，但必须合资合作；可以投资汽车生产，但中方股份不得低于50%。

　　第三，服务业。我们大部分服务业都开放了，可是金融业我们敢开放吗？人民币直到今天也不能自由兑换。外资可以投资证券公司，但是持股不能超过49%，而且只能投资国内的股票和债券。

　　如此看来，三大产业我们都很难做到完全开放，不可能达到TPP 的开放规模和要求，也就无法加入TPP。一旦TPP 建成，越南、马来西亚这些国家将取代我们在低端制造业的位置，美国、日本将进一步限制中国高端制造业的发展，从而把中国排除在世界新秩序之外。于是我们寄希望于上海自由贸易区，做一个试点，看看在自贸区中能不能先开放这三大产业。但根据我的评估，三大产业即使在自贸区里面也是不能完全开放的。因此我当时对自贸区的前景看法比较负面。上海自贸区成立两年之后，我当时的观点完全得到了印证，自贸区的推动是非常困难的。

　　既然没办法通过上海自贸区对抗TPP，我们想出了其他办法，成立亚太自由贸易协定（FTAAP），国家一个一个谈。我们先后确定了中韩自贸区、中澳自贸区。据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估算，一旦建成FTAAP，美国出口将增加6260 亿美元，中国出口将增加16000 亿美元；而TPP 建成，中国出口将减少1000 亿美元，美国的出口只能增加1910 亿美元，如图11-1 所示。FTAAP 和TPP 最后到底谁能胜出，目前难以判断。但我个人觉得我们的胜算会大一点。因为我们不预设条件，也不排除任何国家在外，这种开放度是TPP 没有的，我乐观其成。

　　当然了，我们的上海自贸区也不是完全没用，它已经成为中央改革的一个有力工具，而且这个工具特别好使。简单来说就是用市场的力量倒逼改革，打破利益集团的垄断。而且我们从长远看，如果能够持续下去，这个力度并不比1978 年改革开放的效果差。因为自贸区的改革要在全国推广。如果中央想做什么，首先在自贸区里面试验，然后各地就会拿去用。

　　比如，我们老百姓中有一些比较富裕的人常常跑到韩国、日本采购，甚至跑到日本去买杭州制造的马桶盖。我们能不能把这种庞大的消费留在国内？我觉得自贸区可以做到这一点，像上海就有很多老百姓去自贸区购买海鲜和进口食品，说明自贸区完全可以满足老百姓这方面的需求。

　　说到底，自贸区的负面清单其实就是在落实李克强总理所说的“法无授权不可为”，目的是把政府从管理型变成服务型。据2014 年11 月14日新华网报道，上海自贸区推进领导小组办公室、上海自贸区管委会联合普华永道管理咨询公司等第三方机构，公布了对自贸区运行一年来的评估结果。从各家评估机构的报告看，自贸区在管理制度创新方面有突破性进展，体现了从管制型政府向服务型政府的转变。

　　例如，自贸区推出了“单一窗口”制度，自贸区内六大服务一个地方解决：货物进出口（包括进出口申报、国际转运申报等）、运输工具（包括船舶申报、航空器申报等）、进出口许可、支付结算（包括关税支付、规费缴纳、外汇结算、出口退税等）、企业资质（包括对外贸易经营资格、货物申报资质等）和信息查询。这几项服务推出后，货物进境到进口通关的时间缩短了50% ：进口工业品从7 ～ 8 个工作日缩短至3 ～ 4 个工作日，进口化妆品从12 个工作日缩短到5 个工作日，进口酒类更是从15个工作日缩短至3 个工作日。这就是服务型政府的直接体现。

　　坦白讲，目前自贸区在金融改革方面有一些亮点，但是进展比较缓慢，做得还远远不够。在这里我列举了以下四点，虽然这四点有的只是跨了一小步，但希望自贸区能沿着这个方向走下去，最终实现一个质的突破。

　　第一，人民币海外借款。自贸区内的企业目前无直接的税收优惠，但是可以申请境外贷款。我们知道美元、日元的贷款年利率只有2% ～ 4%，香港目前沉淀有1 万多亿元人民币，这些地区的融资成本都远低于国内大陆地区。自贸区内的企业可以申请这种海外贷款，这似乎是目前唯一的直接优惠。

　　第二，人民币定价黄金。2014 年9 月18 日，上海正式启动黄金国际板，引入国际投资者参与上海黄金交易所以人民币计价的黄金、白银等贵金属产品交易，同时利用上海自贸区的优势，为参与者提供实物黄金转口服务。截至2015 年2 月末，国际板黄金合约共计成交415 吨，成交金额超1000 亿元，吸引60 多个国家和地区参与。

　　第三，人民币定价大宗商品。《中国（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总体方案》提出：“探索在试验区内设立国际大宗商品交易和资源配置平台，开展能源产品、基本工业原料和大宗农产品的国际贸易。扩大完善*保税交割试点，拓展仓单质押融资等功能。”在集装箱吞吐量世界前十大港口中，中国占了七个，但这些商品的进口执行价都是依据国际市场不同交易所的价格确定的，比如金属定价权就掌握在伦敦金属交易所手中。以铜为例，中国每年的铜需求量超过800 万吨，占全球消费总量的43%，上海是最主要的进口口岸，但是我们上海连一个交割仓库都没有，根本无法影响国际价格，更不要说定价权了。因此，自贸区的重要功能之一就是要打造大宗商品交易中心，和伦敦、纽约的*交易所竞争，取得发言权，争夺定价权。在这一点上，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四，人民币个人境外投资。2015 年3 月，上海联合“一行三会”制定了自贸区和上海国际金融中心联动的方案，即“新51 条”。《中国证券报》3 月18 日披露，上海自贸区2015 年争取启动“自贸试验区合格的个人境外投资试点”（QDII），将探索给予自贸试验区内的居民一定额度，试点到境外进行投资，包括移民投资、房地产投资、境外证券投资和境外实业投资等。同时考虑在自贸试验区内，每人每年无条件换汇额度从目前的5 万美元相应提高。不过截至目前还没有细则出台。

　　总结一下，对于上海自贸区目前所发挥的作用，第一，对打造民生经济我是持肯定态度。第二，市场倒逼改革，打破利益集团垄断，也是一个重大亮点。第三，打造服务型政府，这其实不是一个自贸区的事，而是整个中国各级政府都要转变，在全国推动建立服务型政府。第四，金融改革方面，我认为既要稳步推进，又要持有应有的谨慎态度。比如关于资本适度开放的问题，我个人比较保守，资本开放要以人民币汇率的稳健为前提。